Part4
假如我来世上一遭
只为与你相聚一次
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
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
都在瞬间出现
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
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
完成上帝所作的一首诗
然后再缓缓地老去
——席慕蓉《抉择》
1
香格里拉酒店的房间里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小宝宝已经睡了将近三个小时,真是一个爱睡觉的乖孩子。钟晓宇和可可还在卫生间里,一个坐在马桶盖上,一个坐在浴缸边,中午饭还没吃。
忽然,外面传来轻轻地叩门声,“呀,我妈回来了!Great,我们可以去吃饭了!”
果然是可可的妈妈回来了,晓宇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,轻声地叫了声“阿姨您好,我是晓宇。”
可可妈妈看到晓宇很高兴,也轻声说:“哎呀,晓宇,好几年没看见了,还那么漂亮。结婚了吗?”
“没有呢,阿姨,还没有男朋友。”
“那可得抓紧了,这眼看着就快35了吧。”
可可打断她妈妈,“哎呀,妈妈,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,我们两个还没吃中午饭呢快饿死了,Michael刚才发message,说他再有一个小时就会回来。”
“还没吃饭呀,那快去吧,没事,我一个人也照顾得了小家伙,快去吧!”可可妈妈看着已经开始动弹,并不时把小手往嘴里塞的小宝宝说。“估计快醒了,我先把奶准备好。”
晓宇和可可出了香格里拉酒店的大堂,深深地吸了口气,对视着哈哈笑了。在卫生间呆了三个小时,一直捏着嗓子压着喉咙说话,如今可算是豁然开朗了。
晓宇问可可:“你想吃什么?”
可可歪着脑袋想了想,“我特别想吃原来我们吃过的东西,辣的,有酸豆角炒肉末和剁椒鱼头的那家……”
“莎莎米粉屋!”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。
“哈哈,就是那儿了,走!”两个人上了在香格里拉门口排队等候的出租车,“师傅,去军博那边!麻烦稍微快点。”“好咧!您坐好。”
莎莎米粉屋在原来她们租过的一个房子的对面。她们两个在分开住的时间里,经常你去我那儿,我去你那儿,可又离得远,一来一回要差不多两个小时,于是两个人还是决定住在一起,以解相思之苦。那会儿王颖又有男朋友了,租了一个一室一厅作为他们的温馨小屋,幸福在二人世界里,不经常和她们两个出来玩了。
她们两个租的那个房子是某报社的宿舍楼,条件虽然一般,但很安全,而且是单独的两室,不用和别人合租。她们搬进来先进行了一番大扫除,然后去万通批发市场买了好多布艺、挂饰、花瓶、漂亮的盘子和碗,还去宜家买了小书架、装杂志的小竹筐、挂在墙上的CD架、蜡烛台。当一切妥当,她们两个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家,幸福的感觉不言而喻。
“很不错,是不是?”晓宇说。
“那当然,我一点一点选的。”可可答。
“是我们好不好?只差一点,否则就极其完美喽!”
“对,我也这么想。”
晓宇转过头来看着可可说: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?”
“我当然知道,你不信?要不我们各自写条短信发给对方?”
“好呀!”
一会儿,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“滴滴声”,打开来看,两个人不禁笑得前仰后合,几乎一模一样的信息:“为什么是和你住在一起?而不是他!”
2
出租车上,晓宇对可可说:“真想再去看看我们那间小屋,可我都不敢进那个小区的大门。”
可可说:“是呀,住在那个小屋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,有很多快乐也有最大的伤心,但现在想想,好像现在所有的幸福其实都是以那里为起点的。”
“是,有很多快乐也有最大的伤心,可它却好像是我幸福的终点。”
“晓宇……”可可伸出来手来握住晓宇的手臂。
“呵呵,没事,现在都过去了。”晓宇别过脸去说。
是,时间过去很久了。
可人呢?心境呢?过去了吗?
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各自望着自己那边车窗外的街道。北京市区和几年前相比变化了很多,多了很多建筑很多商场很多车,但并不让人感到陌生,原来的那些楼房和街道也都还在,似乎也并没有变旧。大概时间还不够久吧,还不足以将一切改变模样。
出租车载着她们离军博越来越近,“师傅,过了中央电视台的红绿灯向左转,北京西站方向。”
车子转弯过来,记忆中的一切轰然来到,猝不及防逃无可逃。这些年来伪装出来的事过境迁一瞬间崩塌,往事如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袭来,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2001年。
一切都还在。
那个楼还在,和当年一样。门口的那个岗楼还在,两侧的树也还在。道路还是一样宽阔,西站还像原来一样在路的尽头伫立,然后远远地就看见了在从前的位置上悬挂着“莎莎湘粤食府”的招牌。
……
晓宇知道她从来就不曾遗忘,她却从没想到记忆会如此清晰,定睛望去,似乎就看到了她和可可欢欣雀跃地走进那个大门,又看到她和大树手拉着手从那个大门走出来,她不时地把头放在大树的肩膀上,大树用手刮她的鼻子;看到傍晚的时候,晓宇和大树走在门口的那条洒满阳光的林荫道上,晓宇耍赖皮不走,大树蹲下来背起她,蛇形地向前跑,晓宇扬起胳膊快乐地笑……
似乎一切静止在了这里。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静止在这里……
物仍是,
人非吗?
不知道。
只是曾经努力牵着的两只手,如今各自天涯了。
3
2001年7月,晓宇已经来北京快两年了,在L广告做SAE(资深客户主任)的职位。可可换到了一家国际4A广告公司,也做得不错。
大树终于结束了连队带兵,重新回到沈阳军区后勤部。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,大树休了十五天的假,看过老妈之后就来了北京,住在晓宇和可可在军博这边租的房子里。
开始的几天,白天晓宇去上班,大树就去军事博物馆,一呆就是一天,仿佛永远看不够一样。晚上大树就到晓宇公司楼下接她下班,有时候晓宇忙不完,大树就一直等,有一次居然等到了凌晨三点。狠狠地忙了几天之后,晓宇和总监申请休一周假。鉴于晓宇到了公司之后从来没有休过假,总监准了。可可正巧那一周出差去了上海,于是晓宇和大树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长时间的朝夕相处,二人世界,七天,168个小时。
短暂得可以屈指数尽,漫长得注定延绵一生。
早上起床,大树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晓宇,一起去晨跑。本来大树说让晓宇多睡会儿不要起来,晓宇不干,“从现在开始,你就是我的,除了上厕所洗澡,其它时间都要和我在一起,一步都别想离开。”
他们去了天安门,看升旗和降旗,去了地坛和天坛。在天坛的回音壁那儿,晓宇和大树分别站在东、西的配殿后面,贴着墙站着。
晓宇大声地喊:“大树,大树,你听到我了吗?”
大树笑着说:“我听到了,你那么大声,整个公园都能听到啊!”
晓宇笑起来,看着100米之外的大树,大声喊:“钟晓宇喜欢刘家树。”
大树还只是笑。
晓宇说:“你也说一句,看我听不听得见。”
大树喊了一句:“晓宇,钟晓宇!”
“听到了,听到了。可这的确不像是从墙壁传过来的,就像是这样听到你说的呀,你小声说一句试试。”
“啊,你说什么,大树,我听不到,你再说一遍。”晓宇使劲趴在那光滑的墙壁上。
忽然,她隐约地听到几个字,但不真切,“什么‘欢’?什么‘家’?大树,你再说一遍!”
“好了,晓宇,我们走吧,这太热了,看你脸都被晒红了。”大树走过来拉过晓宇的手。
“可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?我没听清楚。”晓宇被大树拉着走到树荫下面。
“没什么!”大树似乎有些难为情。
“干嘛这个表情?你个大木头!”晓宇格格笑着,挎住大树的胳膊。
那天晚上,他们吃过饭在家里边看电视边聊天,白天走了很多路,又很热,晓宇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了,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,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。
她睁开眼睛,看到大树也在一旁睡着了。她觉得好幸福,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摸到他。晓宇仔细地看着大树睡着的脸,他的皮肤黑黑亮亮的,头发和眉毛都很浓,鼻子又高又挺,嘴边有一条浅浅的疤,他说是小时候摔倒留下的。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,爸爸很早就去世了,妈妈带着他们三个孩子,很辛苦。
忽然,晓宇的脑袋里闪过了在回音壁时听到的那几个字,电光火石一般她一瞬间知道了那是什么,大树说的是:“我也喜欢你,嫁给我吧。”看着眼前的这个人,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,如泉水般稀里哗啦地流出来,晓宇禁不住抽泣起来。
大树醒了,睁开眼睛看到晓宇在哭,吓了一跳,一下子坐起了身子。“怎么了,怎么哭了呢?”大树紧张地问。
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,你说‘嫁给我’,对不对对不对?”
“你为这个哭呀?吓我一跳。”大树又展开他宽厚的笑容,用手轻轻地擦去晓宇脸上的泪,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。“等你回去了,我们结婚,我天天陪着你,再也不让你哭。”
晓宇的泪流得更多了,她把头埋在大树宽阔而坚实的胸脯上,使劲地点着头。
这种感觉真幸福!
大树扶过晓宇的脸,先是轻轻地吻去她眼中的泪,然后吻她的鼻子、她的嘴唇,渐渐地变得炙热,手上也渐渐用力,心跳得如天雷震动……
那一夜,他们交换了彼此。
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给对方一辈子的承诺,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给对方幸福。
经过无数个日月回首望去,那一刻他们的至诚足以将今生点亮,让他们无论何时何地,在何人身边,都永远不可能磨灭对方在心中留下的那道最初的彩虹。
第二天早上,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醒来的,他们相视一笑,晓宇把头埋在大树的臂弯里,有些害羞地不敢抬头,大树用脸摩挲着晓宇柔软的头发,胳膊紧紧地抱着晓宇。
然后,情不自禁地,他们又给予了对方一次。
比起昨天的笨拙和些许慌乱,这一次两个人才算真正的感受了对方的全部,从身体到心灵。
然后,他们相拥而眠,一直到正午的太阳直射进房间的窗户,一直到小鸟的啼叫换成知了的嘶鸣。那是最安定的睡眠,尽管天地已通亮,市声甚嘈杂,然而那张床好似海洋中的诺亚方舟,载着两个相爱的人,游荡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桃源仙境中。
4
等到他们起床,已经十二点多了,直接去吃了中午饭。晓宇突发奇想要去八大处,坐了公交坐地铁,等到了八大处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,迎着下山的人群,他们两个上了山。
大树不愧是军人,步伐相当矫健,脸不红气不喘地沿着斜坡上山。晓宇就不行了,平时除了偶尔打羽毛球其它时间都坐在办公室,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。大树一路拉住他,等上到山顶,天色已经有些黑了。
山上没有了城市中的燥热,有山涧的风轻轻地吹来,周围已经没有了游人,非常安静。他们坐在石阶上,晓宇靠在大树的身上。
过了一会儿,晓宇忽然问大树:“你为什么想当将军呢?”
大树想了想,说:“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当过解放军,我看过他穿着军装端着冲锋枪的照片,但我很小的时候,他就去世了。我那时候就想,我以后一定要做一名军人,当大将军。我相信我爸爸一定愿意看到我成为一名将军。”
“嗯,大树,你一定能!我相信你!在我心里,你永远是最棒的!”
“你呢,你的理想是什么?从前你总说你不知道,现在你知道了吗?”大树问晓宇。
晓宇把头从大树的肩膀上抬起来,看着山下的城市灯火开始渐渐点亮,说:“我想去周游世界,到芬兰看看圣诞老人的故乡、去南极看企鹅们散步、去非洲看野生动物自由奔跑、去印度看恒河的苦行者游行。”
晓宇接着说:“你知道吗?我们公司的台湾总经理走了,现在的总经理是一个芬兰的女人,她很漂亮。她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,我看到她在各地的照片,美极了,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和她一样周游世界。”
接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,各自沉浸在各自对于理想的憧憬中。也许他们不曾想,将军和周游世界之间有多大的差距,他们足够年轻,还不惶恐未来,或者说他们觉得未来还太远,还不着急去到达。
下山的时候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他们一路靠着月光照亮,好在八大处都是斜坡不是台阶,他们小跑着下来倒也省劲。
到了门口,晓宇兴奋地跳起来,“耶,终于到了,我还以为今天要在山上和星星一起过夜了呢!”结果没留神脚下的一段树枝,绊倒在地,脚当即扭了,坐在地上“哎呦哎呦”地直叫唤。
大树连忙蹲下来查看,扭了扭晓宇的脚踝,晓宇不迭声地喊:“疼,疼,别动了!”大树又捏了捏,说:“没事,就是扭到了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呀,离车站还有好长一段路呢!”晓宇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脚说。
大树俯下身子,指指自己的后背说:“来吧,我背你走!”
“啊,不行,你背不动我,我很沉的。”晓宇不肯。
“再沉我也背得动,来吧,我背你。”大树扶起晓宇,俯下身子,背起来晓宇。“嗯,是挺沉的。你要是再胖些,结婚的时候我就背不动你了。”
“结婚?谁说和你结婚了?你还没有求婚呢?”晓宇趴在大树的背上,嘴里这样说着,脸上却漾出了幸福的笑容。
“那,你要怎么求婚呢?”大树问。
“要有鲜花,有戒指,要说‘我爱你,爱你100年’,要单膝跪地,在月光下,还有……”
“要这么多呀,真是贪心。”
“这就算多呀,我还没说在珠穆朗玛峰呢?”晓宇抗议道。
“好,你说在那儿就在那儿。反正这辈子你跑不掉了。”大树笑着说。
“我才不想跑呢,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。等我们结婚了,我们就天天在一起,我给你做饭洗衣服,一起去买菜,你放假了我们去看你妈妈,我会对她特别好,比对我自己的妈妈还好,她一辈子太辛苦了。”
大树忽然停下了脚步,说:“晓宇,你真好,我再也不可能遇到比你更好的女孩了。”
晓宇用拳头捶了一下大树的后背,“你还想再遇到别人?你敢?”
大树“嘿嘿”地笑了两声,“没有别人,只有你!”然后接着向前走。
晓宇把头趴在大树的后背上,美滋滋地说:“这还差不多。我也没有别人,只有你。”
郊外的夜晚,一盏一盏的路灯静静地照着街道,大树背着晓宇的影子投射在路面上。晓宇想起来高中的时候,大树骑着自行车,自己坐在他的后座上。自己的脸离他的后背特别近,都感觉到了温度,却不敢靠上去。如今……想到这里,晓宇把自己的脸更紧地贴在了大树宽阔的后背上。
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,一直一直走下去……
5
如大树所说,晓宇的脚没什么大事,只是还稍微有些疼,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大树和晓宇基本没有外出,就在小区附近活动。早起大树去晨跑,晓宇就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等着他,一会儿便看到大树跑回来了。他在晓宇面前原地踏步地跑上十几步,又再跑远,过不了一会儿又跑回来。
晓宇笑:“你怎么像个陀螺一样就在这绕小圈跑?哈哈。”边说便站起身上替大树擦去顺着鬓角流下来的汗珠。
大树憨憨地笑着:“怕你一个人寂寞啊,而且一会儿看不到你就心里不踏实。”晓宇看着大树又黑又亮的肩膀和肌肉鼓鼓的手臂,也笑着说:“喂,你是大将军啊,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。”
大树咧开嘴笑了两声,然后在地上做了双臂俯卧撑,又左右轮流做了几个单臂俯卧撑,再一次地跑远了。
大树晨练结束,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早市,那里好热闹啊,卖什么的都有。各种吆喝声、各种询价声、切西瓜的“咔嚓”声、聊天声、半导体的广播声,此起彼伏接连不断,一派热热闹闹的生活景象。
大树和晓宇走在中间,东看看西看看,觉得什么都好,但毕竟只有两张嘴呀,几番割舍之下,买了鱼、土豆、白菜、鸡蛋、青椒,还有西瓜、苹果和葡萄。买葡萄的时候找回来两枚一角钱的硬币,大树惦在手里说:“最不喜欢揣硬币总是不留神就会弄丢。”
“那就给我吧。”
“那可不行,我还得留着娶媳妇呢!”
晓宇一把抢过来说:“娶媳妇的钱都得存我这儿。”
回去的路上,晓宇只是拿了鸡蛋和葡萄,其它都是大树左右手开弓地拎着。
晓宇要求多拿几个,大树说:“不用了,你拎多了勒手,你就别把鸡蛋都打碎了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晓宇说:“我才没那么笨呢!”
大树笑着说:“是吗?不知道是谁去买土豆结果到家就剩了一个,买芝麻酱到家了连瓶子都碎了。嘿嘿嘿……”
“好啊,你敢笑话我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说完,晓宇就扬起了装着鸡蛋的袋子,准备向大树抡去。
“喂喂喂,我说什么来着,别把鸡蛋弄碎了。好了,我服了还不行吗?小心一会儿又扭到脚了。”大树看在鸡蛋的份儿上,赶快让步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等回家我要给你露两手,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。哼,看你还笑不笑话我。”晓宇收回手里的袋子说。
回到家,两个人把东西七七八八地塞进冰箱,然后简单吃了从早市买回来的早饭,便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天。大树给晓宇讲部队里面的事情,讲他们如何魔鬼式训练、如何在暴雨中练军姿、如何半夜紧急集合,又讲他第一次带上连长的肩牌如何自豪、如何带新兵等等。后来又讲到他在军校里面最好的朋友,那个住在他上铺的兄弟厉海峰,在军校的时候和别班同学打架,把人家打住院要赔5000块钱。他不敢和家里要,大树当时是班长,号召全班同学捐款替他交了赔偿。从此厉海峰成了大树的铁哥们,也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“厉害”。厉害毕业了分配到成都军区,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地方的女孩,爱得如火如荼的。
晓宇问大树:“如火如荼?那是什么样的?我们算不算如火如荼?”
大树摸着晓宇的头发,说:“我们不需要如火如荼,我们要像现在这样互相陪着,没有惊涛骇浪,也没有大起大落。就是普通人的平常生活,这样就好。”
晓宇把头放在大树的肩膀上:“从来没听过你这样讲话,说得像首诗一样,真美好。我也读过几句诗,当时觉得美极了,就像给我们写的一样。我背给你听。”
炊烟起了,我在门口等你。
夕阳下了,我在山边等你。
叶子黄了,我在树下等你。
月儿弯了,我在十五等你。
细雨来了,我在伞下等你。
流水冻了,我在河畔等你。
生命累了,我在天堂等你。
我们老了,我在来生等你。
大树把晓宇揽在怀里,轻轻地吻她的头发。“是很美,你读出来更美。你和上学时一样,能背下来那么长的课文。”
晓宇把头紧紧地靠着大树宽厚的胸脯,又低声地读了一首席慕蓉的诗:
假如我来世上一遭
只为与你相聚一次
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
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
都在瞬间出现
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
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
完成上帝所作的一首诗
然后再缓缓地老去
两个人半天都没有说话,沉浸在这幸福得让人陶醉的静止时空里。
过了好久,大树说:“我们只有相遇,没有别离。”
6
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再有两天到了周日大树就要回去了,可可也出差回来了。
那天是2001年7月13日,周五,是投票选出2008年奥运会举办城市的重要日子。三个人说好了在家吃饭看直播。
可可下了班回到家差不多8点多了,大树和晓宇已经做好饭菜了,有炒土豆丝、酸辣白菜、酱茄子和红烧排骨。今天晓宇发挥得还不错,四个菜都受到了好评,大树尤其对土豆丝和酸辣白菜赞不绝口。
晓宇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儿去了,连声说:“就这菜太小意思了,我以后天天给你做!”
可可在一旁忍不住取笑她:“怎么我走了几天,你变成贤惠小媳妇了?还要天天给人家做饭?”
晓宇拿着筷子比划要扔向可可的样子,“怎么那么8婆呀你!”
可可对大树说:“不过,大树,晓宇做菜还真是挺有天赋的,她做得鱼可好吃了,这几天她给你做了吗?”
晓宇抢着说:“大树不喜欢吃腥的东西。我下次尝试一下做成辣的,就尝不到腥味了。”
可可又取笑地说:“完了,白领彻底沦为厨娘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?”
晓宇正准备把餐巾纸丢到可可的碗里去,忽然大树拉住她,“别吵,听着。”电视里面是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拿着一张纸,看了一眼,又调换了一下方向,他们三个人几乎屏住了呼吸,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萨马兰奇,随即听到他说出两个字:“BEIJING”!
电视里面的欢呼声和房间里的欢呼声合为一体,晓宇、大树、可可在小小的房间里面蹦跳着、互相拍着手,大树更是把晓宇高高地抱起来转着圈。
可可连声喊:“我也要,我也要!”
晓宇下来说:“大树,你不能抱她,我来抱!”说完把娇小的可可抱起来,结果脚上用了劲又有些疼,“哎呦”一声,手一松把可可扔在地上,可可没准备,歪歪扭扭地差点把桌子撞倒了。
屋子里太小,容纳不下这么大的兴奋和快乐。“我们去长安街吧,去天安门!”晓宇提议,“好,好!天安门!”可可拍着手响应。
三个人一路唱着国歌,从小区出来,右转直接就上了长安街。刚开始人还不多,他们一路走,一路不停地有人从两侧涌出来,汇聚到街上。机动车此时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行人堵住了,从军博再向东,街面上没有汽车,熙熙攘攘地都是欢欣雀跃的行人,每个人都开心地笑着,快乐地跑跳着。
有人在发《人民日报》,全版都是庆祝申奥成功,想必是提前就印好了。他们三个人每人举着一张报纸,随着人群向天安门走。
后面又有人发红旗,大树停下来帮着发。晓宇和可可帮忙用印章在行人的脸上盖五星红旗的图案。大家都非常自觉有序地排着队,然后脸上带着五星红旗,手里举着五星红旗继续前进。
街上到处是一片欢腾和火红。
有人用手拉着一面五星红旗骑着自行车飞奔,有人举着屏幕上是五星红旗的笔记本电脑,有人在头上绑上了红色飘带。
有人组织着人群一起唱国歌,有人吹着口笛,还有人吹着小号。
就这样一路到了天安门。
天安门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萨马兰奇宣读选票结果的镜头,接下来是世界各地华人的欢腾场面,而此时的天安门更是欢乐如沸。认识的人,不认识的人互相拍手互相拥抱,呼喊着“中国加油!中国万岁!”
晓宇这时早已经忘记了脚疼的事情,和可可一起拉过周围人的手,组成一个大圆圈,大家一起转着圈跑着、跳着、笑着,尽情地释放着心中巨大的喜悦。
大树注意到旁边有几个民工打扮的人,咧着嘴看着晓宇他们的大圆圈,就过去拉起他们的手,一起加入了欢庆的队伍。
忽然,“轰”的一声,从世纪坛方向响起了礼炮的声音,紧接着漫天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北京的上空,璀璨如钻,整个长安街都被点亮了,不仅仅是长安街,不仅仅是北京城,也不仅仅是全中国,被点亮的是世界各个角落里每一个中国人的心。
人群再一次欢腾,喜悦和激动的泪水在每个人的脸上肆意地流淌。
那是太让人难忘的时刻了。
更重要的是,这个时刻是晓宇和大树一起来见证的。
7
周日大树坐火车回沈阳了,晓宇又在火车站哭得稀里哗啦,抱着大树不撒手。大树不停地说:“好了,不哭了,放假了我还来看你。我不在连队也可以带手机了,我们可以打电话发短信,不会像从前一样不好联系了。”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我等着你回去,等你天天给我炒土豆丝吃。”
晓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:“那你回去就买手机,然后每天都和我说早安和晚安,不管你在哪里,行吗?”
“行!每天都和你说,不管在哪儿。”大树微笑着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