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烟雨江南
绿柳红亭叶扁舟，细风小荷才生藕。燕落莺起子规啼，秦水淮河帝王州。朱雀桥头赏烟雨，乌衣巷里数风流。都道江南这般好？可笑伊人时常愁。
第五十八章 中岳嵩山峻极峰
良久，任夜晚的凉风刮起水气，刮得人凉飕飕的。
张椒望着江水，道：“收徒一讲究缘法，二讲究根性，三讲究品格身世。”
他转过头来，看着寇谦之，道：“我之前在洛阳街道见你奏铁笛，又在钱生钱酒楼见你被跋陀罗追杀，这就是缘法。”
寇谦之手足无措道：“那根性呢？”
张椒道：“你能使出招雾符，又能以区区异人之躯，伤了佛门第一俊杰跋陀罗，足见道法根性了。”
他将手搭在船帮上，道：“你是太守之子，却肯为洛阳城民奏笛，足见品格优厚，如今你父亲已死，了无牵挂，正是修道的最佳人选。”
他的嘴角含笑：“若错过你这么好一个修道苗子，我成公兴岂不是抱憾终生？”
寇谦之无言可答，他现在失去了父亲，不再是洛阳的王孙，除了修得更强大的道法，找跋陀罗报仇之外，没有任何办法。
河水悠悠，停船靠岸。
往北再走五六里，一远远地望见了嵩山。
嵩山号曰中岳，南依颍水，北邻黄河，乃道家第六洞天，以其威、贵、崇显称于世。
一百多年后，天竺国的菩提达摩才东渡中土来此。
初登此山，虽不及泰山车马通行之阔，却宽平如寨，毫不费力，及至四天门处，诸峰簇拥起伏，如剑戟罗列，开始陡峭起来。
但夜晚之时，并无一人登山，以至他们并无阻拦。
到了五更之时，虽不陡峭，白云蔽日，但冷气直欲钻入骨髓，冻得寇谦之牙齿不断打颤，幸得张椒过渡了一股真气
给他，他才缓和下来。
待天明倚石俯瞰，脚下峰壑开绽，参差不齐，翠中带雪，原来已登上了太室山主峰峻极峰，山顶倒是被人打磨的平滑起来，可供居住，有一座断了香火的中岳庙。
如今白马寺势大，豫州的人大都参僧拜佛而去，谁愿意登这么累跑中岳庙祭祀山神？
于是张椒就带寇谦之在中岳庙住了下来，开始认真地教他道术。
首先，是从《道德经》里教他学会利用自然环境，重视水的作用。
在这峻极峰顶，自然是不缺水的，而他们想要生活，就必须喝水。
张椒身在真人之境，炼气养性，已经能做到三日一食，而寇谦之一天最少还得两顿。
然后是从自己脑海里所记的《河上公道德论》里，教给他最快、最简洁的采气、冲开经脉、打通丹田的功法，而寇谦之的灵根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体现，往往经脉只需要冲一次就可以打开。
然后是从他自己所带的《太清丹经》里教他识别峻极峰顶的草药，结合丹汞炼丹。
炼丹一道张椒一直不擅长，只不过在龙虎山跟花妍采过区区两天草药，之后葛巢甫用来除他体内叮咛虫的‘五位除障丹’，徐灵期用来助他恢复修为的‘七曜返神丹’，他都没有参加炼制。
所以这也是最麻烦的一部分。
经过两个月的鼓弄，张椒终于给寇谦之炼了一把玉尺。
这玉尺是用颍水里的璞玉残片作基，以他掌中三昧真火淬炼成型，经峻极峰顶的冰雪滋润才成的，被寇谦之唤作量天尺。
最后才是教他攻击的法术。
像什么连理指、咫尺天涯、九息服气之类，一股脑全教给了寇谦之。
他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师父，并不会最有利于弟子修炼的方法。
幸好寇谦之天纵奇才，是个修道的最佳人选，虽然记得囫囵吞枣，但好歹全部记住了，只差时日磨砺。
张椒则开始研习易经卦理，六爻九宫，参测天体变化，与人祸福相依，这是修道之士高深处所带的能力，唤作‘灵感’。
转眼又是一秋过去，到了十二月。
大雪洋洋洒洒，封住了上嵩山的道路。
闻名天下的中岳，春夏两季游客如织，现在却落寞的像个浪子。
多情的浪子。
寇谦之正在峻极峰的一株松树上打坐。
他双腿曲于膝下，双手成抱月式，眼睛微眯不眯，坐在手指粗细的树枝上，松枝居然弯不下去，可见他已能做到轻沉身心。
不得不说，他的资质确实逆天，短短半年，已从修炼第二境的灵人，到了中丹田黄庭，采灵气灌溉奇经八脉，马上就成为开始冲击上丹田紫府的高人了。
“嗖——”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颗圆溜溜的黑色物事，自天地缥缈处无声无息，利若暗箭，瞬息他脑后。
“咣——”他看也不看，右手二指并竖，已夹住了那来袭的物事，原来是一枚层层叠叠的松子。
“嗖嗖嗖——”又是数枚松子袭来，紧着着四面五方、六合八方，铺天盖地都是来袭的松子。
寇谦之知道自己的连理指不能硬挡，起身飘忽在松树上，脚下蹬蹬蹬足尖点在枝梢上，已借松枝反弹之劲跃上另一棵松树树梢，脚步腾跃如鸟雀，弹得松枝上的积雪四散，露出原先青翠面貌。
岂料那些松子和长了眼睛一般，一窝蜂又朝他劈面袭来。
他无奈之下，取出量天尺，当当当当几声响，尽数将那些蕴含真气的松子剥落出去。
然而他脑后再次多了一颗松子，他刚感应到劲风时，松子已敲在了他肩头，他吃痛之下，一个趔趄，高高从松树上坠落下来。
到了这个地步，他再也不能安静下来，忍不住失声呼唤。
待他离地五尺时，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托到了他背后，微微劲力一吐，他身子便被冲的站直了。
他转过身来，才惊喜地叫道：“师父！”
成公兴张椒含笑：“你学了半年道术，如今已略有小成。”
继而苦着脸：“为师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，感觉有什么变化，只是这变化还测不来。”
寇谦之惊道：“师父你研究卦理，现在肯定是能预测祸福。”
他刚说完这句，忽然指着张椒的背后道：“师父，有人过来了！”
张椒并不回头：“我已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，一个沉闷，一个轻灵，一男一女是么？”
寇谦之骇然地点头。
果然他身后响起一阵狞笑声：“哈哈，本尊者找你半年，你果真在这嵩山。”
张椒一听这声音，就知道是跋陀罗。
继而是一个女子的咯咯娇笑之声，声音稚嫩似十几岁的少女，惹人不自觉要去怜爱她。
他转过身来，就看到身材魁梧的梵僧跋陀罗。
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，是一个正在妙龄的比丘尼，穿的也是素帽麻衣芒鞋，却掩不住姿容艳丽，身材曼妙。
她掩嘴轻笑道：“你就是闻名天下的谪仙？”
不得不说，不同于钟妖儿的轮回音，她的声音带有一种天然的诱惑，若非定力深久之士，早双眼放光，任她处置了。
寇谦之看着她，果然已经红着脸，手足无措，流起了哈喇子。
那比丘尼却不看他，只盯着张椒：“就是你杀了我师姐妙相？”
张椒点头。
他记得妙相，那是一个比丘尼，是跋陀罗大师兄竺法深的相好，三年前在长安罗寨，自己和左欣然大战慕容垂、跋陀罗以及白马寺四大金刚，不想误杀了妙相。
妙相和妙音的师祖净检法师，乃是中土第一位比丘尼，六十年前从师当时的天下第一神僧佛图澄，在洛阳城内建了一座尼寺竹林寺，跋陀罗上次正好是去竹林寺，结果却和寇谦之起了冲突。
跋陀罗盯着张椒，像盯一块顽石，深邃的双目彻底深陷进去，道：“妙音，你跟他费什么话？他杀死你师姐和我师兄，更毁谤世尊，我恨不得他下阿鼻地狱。”
妙音笑若杨柳，身子都笑弯了，媚声道：“陀罗你此言就太过了，你岂不闻《般若经》说：不空中空，不色中色？我要他和这小屁孩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那才爽快。”
说完这句，她忽然取出一盏青灯，灯圈旁镶嵌着琉璃、珍珠、玛瑙、翡翠、珊瑚、祖母绿、猫眼石各种宝物，素手轻轻握住灯柄，唯一使劲，厉啸道：“尝尝竹林寺七宝莲华灯的厉害。”
那盏灯本来就艳艳光华，静她一拨，万千彩光绚丽如彩虹，遮天蔽日间朝张椒师徒二人劈头盖脸照来。
整个嵩山顶于是成了光华世界，山峰是彩色的，树木是彩色的，庙宇也是彩色的，比及日出日落还要绚丽。
跋陀罗瞧着自己面前被彩幕包裹的二人，狞笑道：“张椒，你不是有咫尺天涯的神通么？这次本尊者看你怎么跑？”
他们没有张椒在妙音拨动灯芯的那一刻起，就一把拉住寇谦之的衣摆，两人便一起重重扑倒在地。
光华琉璃间有异香遍地，佛乐阵阵，更有一个梵僧和一个比丘尼的放肆大笑声音隐隐传出。
嵩山脚下的居民们看到这等山顶的一轮圆光，震骇不已，大喊道：“世尊降世！世尊降世！”
【前面章节】
第五卷 烟雨江南 第五十七章 重逢寇谦之
第五卷 烟雨江南 第五十六章 佛子与魔壳
第五卷 烟雨江南 第五十五章 羌笛一声满洛城
第五卷 烟雨江南 第五十四章 收徒孙恩
第五卷 烟雨江南 第五十三章 潮起潮落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