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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练习 | 失踪的乔

阅读量:3708607 2019-10-23


Oct.22
NO.108
一言以为刻
言刻
一刻以为痕

蒙德里安 | 1925《构图-对立》
《失踪的乔》
  
乔失踪了。关于这一点,我反复确认,到现在,无疑可以肯定。
  
 
他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失踪的,准确来说,那是我们发现他不见的时候。而对于他自己来说,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,就不得而知了。那是个令人愉悦的周末,吃完午饭后,我坐在门口看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,那本书厚得不行,说实话,我其实压根就看不下去,我甚至认为在有生之年也没办法把它读完。但我总是会拿出来看一看,因为通常情况下,我读上个两页就会昏昏欲睡,是的,我就是想好好睡上一觉。我确实睡着了,还做了梦,梦见自己在一个荒岛上做了动物的国王,我的野猪大臣恭敬地称我为国王陛下。四周是无边的大海。
 
没过一会儿,我就醒了,因为一阵嘈杂声。不远处的工地正在施工,有些老房子被拆除了,碎石器钻通墙壁,发出的声音轰隆作响。我看了看时间,差不多了,下午三点是我和乔的轻松时刻。我们通常约在周末的这个时候,下象棋,要么在我家,要么在他家。这听起来似乎有点无聊,确实够无聊的,两个老男人,在工作的闲暇时刻,不去酒吧蹦迪,也不去找女人约会,而是凑在一起下象棋,这简直就是小学生该干的事。但我们乐此不疲,自从我搬到这儿,我们一直以此为消遣。
  
准确来说,乔才是老男人,他比我大十岁,已经过了而立之年,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。他几乎很少有休息的时间,每当我找他,他要么在卖保险,要么就在去卖保险的路上,他甚至说服我也买了一份。总的来说,乔把工作做得很好,他认真负责,待人和善可亲,尤其在自己的客户面前,通常表现得毕恭毕敬,绝不会有任何一点礼节上的差池。他就是这么一个人,除了离过一次婚外,其他的一切都让人感觉舒服并且正常。我敲他家的门,大概两三分钟,没有人回应我,我感到很奇怪。然后我打他的电话,没打通,只听到关机提示,这就更奇怪了,出于职业要求和习惯,乔总是很准时,从来不会迟到,而且为了方便客户随时咨询,手机也会保持二十四小时全天开机。
 
这是极其不寻常的,这种情况可以发生在别的任何人身上,就算是他同事身上,我也不会感到奇怪,但唯独乔这里不行。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,要不然他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整晚失眠。虽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。在门口继续等了一会儿,但仍然没有人出来,我只好放弃,打道回府。在路上我碰到刘干事,他通常在这一块进行日常巡逻检查,处理违规摊贩。我上前给他点了一支烟,问道:“刘干事,您今天有没有看到乔?”“桥?那座桥?”他吧嗒一口香烟,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“噢,不是。”我并没有抱很大的期望,但还是继续问道,“就是那个保险推销员,乔,您不记得了吗?在社区大会上我们还喝过茶,我们当时和您坐在一块儿。”“哦,想起来了,你是说那个高个子吧,看见了看见了。”他吐出一口烟,把头扭向一旁,“喏,就是那个路口,我今早儿瞥了一眼,刚好看见那个高个子,应该不会错的,往那边去了。”他用手指了指。
 
那是去我家的方向。但乔没有来找过我,那么或许他是去找陈太太。或许陈太太家的水管,要么就是灯泡,又坏了,找乔去修理了一番。然后在陈太太的一再要求下,乔留下来吃了午饭。再然后,下午的时光总是慵懒并且迷乱的,于是他们一起睡了个午觉,这再正常不过,陈太太是个寡妇,丈夫两年前在车祸中丧生,大儿子去年参军去了,小儿子还抱在手里。他们都有需要,而且我能看出来,乔对她有意思,她确实是个美丽又有韵味的女人。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。乔不在家里,没准现在还在陈太太的床上睡着,而为了做事的时候不受打扰,就不得不关掉手机,暂时中断他繁忙的业务。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,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。或者说不可能有第二种解释。
 
我到她家时,她正在打扫门口的树叶。她穿着一件深色的紧身T恤,牛仔裹臀裙,还穿了丝袜。这使她的身材很好地展现出来,即使是生了几个小孩,腰部也几乎没有什么赘肉,丰满的乳房因为扫地的动作而抖动着,她俯身时,我几乎可以看见那道美丽的沟壑。我就这样看了一会儿,她先向我打的招呼。“有什么事嘛?”她招了招手。“噢,没什么,陈太太。”我走过去,“我就是路过这儿,想着乔可能在这附近。这树好像落了挺多叶子?”“是啊,你没瞧见那边施工吗?都是给震的,还有很多灰尘,一直往这边飘过来,我每天都要打扫。”“这就很令人厌烦了,但是听说工程还会继续往这边扩展?”我不太肯定地说了一句。她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一下,但很快恢复,说道:“是啊,他们打算往这边来,他们要一路拆过来。”
 
很显然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,但她不打算跟我说,我只好点点头,把话题拉回正轨。“话说你看见乔了吗?我刚才问刘干事,他说看见乔往这边过来。”“乔先生吗?看见了,今天上午,但他也是路过,他跟我说了声早上好,就匆匆地走了,也没说去干什么。”她扫了扫脚边的树叶,“我想应该是去见某个客户吧,你知道,他是个好男人,待人友善,工作敬业,也总是很忙,跑来跑去。”“这样啊。”我点点头,但心里却更加迷惑,她的说法无疑推翻了我先前的猜想,此时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乔违背约定,并消失一整天。“怎么了?乔先生出了什么事吗?”她把扫帚放在一旁,问道。“没什么,没什么的,陈太太,我就是想找他下象棋,这个时间我们通常在干这事,但或许他真的有点忙。”我朝她笑了笑。
 
我要找另外的原因了,但是我觉得陈太太在这件事上说谎的可能性比较大。为了避免尴尬,我想是的,为了避免尴尬她必须用另一个说法来应付我,把我打发走,然后转身进屋,叫醒还在熟睡中的乔,让他收拾收拾回自己家去。为了确认这一点,晚上我又去找了乔,我敲他家的门,但情况和白天一样。我根本联系不上他。我回去洗了个冷水澡,然后躺在床上,什么也没想。这事让我有点神经过敏了,回来的路上我甚至想着绕道去陈太太家偷窥一下。这真是可怕。我必须要休息一会儿了,没准乔请长假出国旅游了,仅此而已,但我明天还得工作,所以早点休息才是明智的做法。
 
睡前我想了最后,也是最近的一件关于乔的事。那时我们在一家小餐馆喝酒,一开始我们谈关于象棋的事情,我们在棋盘上不相上下,但最近,他老是输给我。我问他原因,他摇摇头,说不知道,大概是有点提不起劲来。他说,我最近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,工作也是。我觉得我的精力在衰退,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就在前不久,我把和一位重要客户的约会给忘了,直到第二天我才想起来。你不知道这有多可怕,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仿佛被人从后面袭击了,我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,等着老板把我叫去问话。老板很生气,因为那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一位客户,他狠狠地骂我,口水喷到我的脸上。
 
我本以为我会很难受,至少,在以前来说,我会整晚失眠,没有食欲。但很奇怪,那天晚上我很快便睡着了,然后没过多久,我就把这事给忘了,就像我忘了与客户的约会一样,我敢打赌,如果今天我没有提这件事,那么用不了一段时间,我就会把他彻底忘记,甚至连同那些口水一起忘记。我的客户,我不再认为他们是多么慷慨亲切,令我尊重,相反,我现在觉得他们都是愚蠢的青蛙,任凭我的花言巧语把他们耍的团团转。他喘着粗气,紧握着手中的杯子。唐,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,我的身上正在发生一些事情,而且已经越来越明显了。
 
我拍拍他的手,给他倒了杯酒,然后碰杯。我看着他,看了一会儿,笑了笑,说:“别激动哥们儿,你就是太紧张了,最近压力很大吧,或许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,比如请个假,出去走走,或者找我下下棋也行,我保证让你赢得毫无压力,可以吧。”
 
他抬起头,把身体往椅子上靠,说,不,不是这样的。
 
有根绳子绑着我,它正从我的心里往外延伸。
 
他盯着我看,然后点了点头,仿佛我同意了他的说法。
 
 
两天后我确认了一点,那就是在这两天里乔没有回过家。至少他家的灯始终没有被打开过。期间我再一次去找陈太太,但隔着老远看见他和一群男人正在争执着什么,男人清一色西装革履,其中一个拿着公文包,并从里面抽出一打文件,递给陈太太,但被她推开了。她朝他们大吼,我吓了一跳,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,就算当初在她丈夫的葬礼上,她也非常克制,而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失礼。最后她用扫帚把那群男人给轰走了。我当然也很识趣地没有去打扰她。又过了两天,我已经打算放弃这个令我神经兮兮的侦探游戏了,我不得不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。
 
一天下午,我正散步,刚好走到陈太太的门口,我看见她又在扫那些叶子,她的小儿子在屋里,坐在学步车上,欢快地走过来,走过去。突然,一条黑色的大狗冲到我面前,它面露凶相,朝我大声吠叫。我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。陈太太见状赶忙跑过来,对着狗呵斥道:“过来,乔,不许乱叫,这是我们邻居。”说着摸了摸它的脑袋,让它到角落里去。我感到不解,上前问她:“你家什么时候养狗了?”“噢,不好意思啊,就前几天,狗是我从乡下带来的。”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工地那儿,“下次再来,就让乔把他们都给轰出去,给的补贴连装修费都不够,还想把我们母子俩撵走,简直是做梦。”
 
“你的意思是,这狗也叫乔?”
 
“当然了,什么叫也,它本来就叫乔,从一生下来大家就这么叫它。”
 
“我是说,或许它可一换个名字,以免和一些其他的什么搞混了。”
 
“怎么会,叫乔多好听,而且我们也叫习惯了,懒得改来改去。”
 
我看着那条狗,它真是又瘦又高,身上的毛乌黑发亮,它坐在角落里,前脚挺直,眼神端正地看着前方,像一个忠诚的卫士。这样一本正经的姿态,几乎让我产生某种错觉,让我以为它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乔。
 
它当然不是。下班之后,我打开电视,靠在沙发上打算休息一下。一条晚间新闻正在播报:“日前,有人在城郊河道中打捞起一具无名尸体,警方迅速赶到现场,据初步验定,死者为男性,相貌不可辨,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,死亡时间大于一周,死因初步确认为溺水,详细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中......”我坐起身来,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烟,点燃它,然后披上外套,打算出门走走。
 
我想着,现在距离乔休假旅行也有两周的时间了,差不多他应该会回来,不过我打电话问过他们公司,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,对,他们用的是“不知道”,这个词,而不是“不确定”,或者“不太了解”,这就像是他们的官方回复,某种正式的宣告,说,“不知道”。那么我也只有继续等待了,毕竟这也不会妨碍我什么,我们大家继续上班下班,应付生活,这么一来,等待何尝不是件有趣的事。
 
走到路口处,我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“嘿,乔!”我向它打招呼。
 
它听到了,张着嘴巴哈哈地跑了过来,身上的毛发像最柔软的丝绸那样揉动着。我们已经打好了关系,它不再会朝我吠叫了。
 
“你怎么在这里,陈太太估计正在找你呢。”
 
“快回去吧,回你该去的地方。”我摸摸它的头。
 
它仰起头,看了我一会儿,然后抖了抖身体,转身离去了。
(完)
作者简介
落风,98年生,江西丰城人,写作小说与诗歌,作品见于《草堂》《青春》《散文诗世界》等刊物。诗歌入选《2018中国大学生诗歌年选》。
言刻文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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